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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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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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弹发射手蹑手蹑脚地把手里罐头装的电池塞进了肩上便携式防空导弹的基座里，随后他抿了抿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正在盘旋的那架直升机，回头又看了看身边的督导官。

这位便携式防空导弹发射手倒不是近视，只是如同猎豹一般，只不过用作隐蔽的不是身上的斑驳，而是迷彩服上的斑驳，此刻正在盯着一树之高的猎物。这里所有人都早已经听说，敌国的直升机飞行员比非洲大草原上的角马还要狡猾而警惕，甚至能看清地面上友军双眸的反光。

为了躲避对方的搜查，督导官和他的属下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好好吃饭了，连日征尘未洗，甚至连热水都没喝上一口，只能依靠硬得如同砖块一样的压缩饼干充饥，胃疼的感觉像是有人在拧毛巾一样拧着自己的肠胃。督导官甚至开始担心，大家肚子咕咕叫的声音，都很有可能将一树之高的其他直升机引过来，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因为那低可视度的太极机徽，毫无疑问来自于自己的敌国之一。督导官已经说不清楚是什么正驱使着自己的身体战斗，这具几天不好好吃饭就会饥饿、胃痛、乏力的身体，又要怎么去迎接飞来的子弹呢？不过好在督导官对肉体上的痛楚已经不再那么陌生。因为此刻，督导官唯一注意的，就是眼前如同猎物一般在自己面前踱步的直升机。

“准备。”督导官抱着手里的突击步枪，看了看一边的导弹射手，导弹射手则轻轻地点了点头。督导官有种感觉，眼前的猎物，似乎已经发现自己了。

“利剑四号，导弹解锁完毕。”导弹发射手压抑着自己的怒吼，如同云层中的春雷与闪电，矫若游龙：“锁定目标。”

“开工！”督导官决绝地说道。

“利剑四号，两发齐射！”伴随着防空导弹发射手的一声怒吼，两枚便携式防空导弹拖着长长的蒸汽尾巴直窜云霄，如同两柄利剑将天空撕裂。便携式导弹攻击的战果尘埃未定，不远处的防空机枪阵地便也一同开火。

连日以来被追逐、搜索和蹂躏的压抑在这一刻连同着战场上大家竭力保持了许久的静默一同被撕得粉碎。督导官耳边甚至出现了步兵轻武器徒劳无功的射击声。刚刚还凄神寒骨的战场，此刻突然被各种不同口径和功效的武器发出的咆哮加热，逼近熔点。

然而，在这个被战火烧红了的地球之上，这里，毫不起眼。

……

“督导官！”

走进废墟的时候，两个征尘未洗的士兵正在向自己敬礼，但是督导员笑不出来。轻轻地朝他们回礼，督导官闷头继续往前走。

一两个月间已经不知有多少同僚在见到敌军的步兵之前就倒在了对方各种各样空中力量的火舌之下。督导官突然觉得这讽刺非常辛辣，自己手下这些健儿，曾经在五公里越野跑时拼尽全力的健儿、曾经拼命练习拼刺技术想要有朝一日和入侵之敌刺刀见红的健儿，在还没有机会展现自己武勇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一具具为国捐躯的尸体。也许他们还没来得及窥视整个世界，就已经不得不和这个世界作别。

撤退、重新集结、溃败、撤退、再重新集结，数不清的败仗和天文数字一般的人命让督导官甚至已经记不清楚很多曾经跟自己一起战斗过的孩子们具体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他们就像从来没活过一样，只会在阵亡数字上占据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战争让生者羡慕死者，比如现在，督导官就开始羡慕那些在开战第一天就死于敌国空袭的部下，因为他们至少不用忍受战败的屈辱，也不用像自己这样，无数次地在敌人的直升机面前忍辱负重地继续活着。

然而，战斗还在残酷的进行，他仍然会率领着自己这支哀兵去下一个村庄，寻找装甲兵的帮助，寻找步兵的帮助，甚至寻找民兵乃至群众的帮助，重组、补员之后，继续拥挤着向敌人进攻。尽管督导官已经没有雄心再像开战之前那样睚呲欲裂地宣示“用我必胜！”

走进废墟之后，通信员的电台里只有刺耳而迷茫的雪花声，没有上级的联络意味着没有指示，似乎同样也意味着这场战争似乎已经前景渺茫。但尽管最后的一丝光环也在慢慢地退下它从前的璀璨，督导官也不愿意放弃最后一点点希望，他握着这最后一丝希望，诚惶诚恐。

“还没有阚象生师长的消息吗？”督导官走到了通信兵的身边，轻轻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

“没有……没有，别说师部了……就说营部都联系不上……对不起督导官……”通信兵那张布满油污的脸却仍然显得年轻而俊朗。如若不是他怀里那源自苏联血统的突击步枪如同家用农具一般的狰狞，督导官也许无法想象他是一名军人。

“没事的……这也不能都怪你。”督导官压低了声音说道。

“连长回来我会被骂对吗？”通信兵的声音有些颤抖。

督导官思索了片刻，随即他用自己干裂的嘴唇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但很快便收回去了，因为缺水之后的嘴唇，咧起来有点疼。督导官这么说道：“不会的。”

“真的吗？您会跟他解释是吗？我觉得肯定是这一带的敌人电磁干扰太强了……督导官，您必须得跟他这么解释，否则连长又要骂娘了……”通信兵浑浊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希望的神色。

“这……”督导官愣了片刻，他没法保证自己能跟连长解释些什么，这倒不是因为连长不听自己的，毕竟身为政治主官的自己在连里说话绝非人微言轻。只是督导官一直在怀疑，上周在自己面前被炸得只剩下下半身的那具尸骸应该就是通信兵口中的连长，如若果真如此，那么盆骨都已经被炸得只剩一半的连长，应该是听不着自己怎么解释了。于是督导官只能尴尬地说道：“你不会挨骂的。”

“你小子，干嘛吃的！”督导官在心里这么想，那个跟自己搭档了三年的连长如果在这里，一定会这样训斥这位无辜的通信兵。督导官突然回想起连长每次体罚或者用脏话狠狠训斥士兵的时候，自己都会在旁边提醒他不要这样做，现在自己或许已经省却了这一番麻烦，可是任凭督导官怎么在内心提醒自己，自己会少却一桩麻烦，自己都开心不起来。

“三班副，过来。”督导官说完从自己的地图包里掏出了地图，铺在了面前只剩下一半的茶几上。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拂去了地图上的尘埃，那是不知道哪一次炮击之后落在自己地图上的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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