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风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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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年轻男女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远方古墨里坎达大陆上平缓的地平线之上微微露出的鱼肚白，他们看着它把周遭的云彩一点点涂上一层灿烂的金色。尽管夜幕仍旧笼罩着大半个天空，但那朝阳也在努力地爬升着，竭尽全力地想给世间众生洒下那么一点点遥不可及的希望。孙嘉怡和杨凡都没有看彼此，但是目光却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某一个点交汇。黎明前很安静，安静地仿佛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在勾勒着他们主人内心的百转千回。

“什么是SSE？”半晌之后，孙嘉怡首先打破了尴尬，她好奇地问道。

“敏感现场勘查程序，跟美军学的。”杨凡杵着手里的战斗步枪，其实这虽然对于绝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显得晦涩，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军事机密，因此杨凡也就顺口说出来了：“用来对付媒体的。这也没办法……梁辉霖在井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他老以为现在还在打什么治安战呢。”

“对付媒体？”孙嘉怡有点不明所以。

“没错，以防我们打死恐怖分子之后，当地的百姓跑到媒体镜头面前控诉我们打死的都是平民。就是收集一下对方的武器和交战设备，放在尸体旁边拍个照什么的。”杨凡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你知道的，现代战争就是这么奇怪，很多强国，比如美国和苏联，他们都赢了战争，但是最后却输得莫名其妙。还有一些国家，他们打仗……反正打得稀烂，但是他们擅长在媒体面前表演，演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然后媒体镜头拉开的时候他们照样拿起武器对着所有人开火……不过反正还莫名其妙地赢了。就大概这种，你懂得。”

“你们要对付的是CNN和BBC么？”孙嘉怡抿了抿嘴。辽国跟英美两家貌合神离，这对广大国民来说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双方媒体的口水战作为新闻工作者的孙嘉怡也通晓一二。

“有时候吧……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对付国内的一些小媒体，就那种……不报道新闻，只报道震惊的那种。反正你打开他们的网站就会不断地弹出黄色小广告。”杨凡平静地说。

“怎么可能？身为媒体，为何要抹黑自己国家的军队呢？这没道理啊。”孙嘉怡没想到自己的同行能如此刷新自己的三观。

“你们上京青年电视台是名门正派，当然不屑于这种下三滥的破事……”杨凡笑了笑，孙嘉怡这种反应不能称之为饱汉不知饿汉饥，顶多算是不知柴米油盐贵：“但是你是不会懂他们的……我也不懂，反正总有人会觉得美国大兵放个屁都是民主的清香，就我们这一帮……反正往身上喷香奈儿No.5也是毒菜的恶臭。”

“这样啊，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人。”一阵微风吹过，或多或少地缓解了大家连日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也许平时的微风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一刻的微风，正如同久旱逢甘霖。

朝阳之前熹微的一片光当中，孙嘉怡轻轻地将被那阵微风吹乱的秀发拂起，别在了耳朵上。征尘成了她脸上唯一的粉黛，做背景的是背后戈矛如林的火箭炮阵地、身边全副武装的杨凡，和将夜幕撕开了一点点缝隙的光明。这美景的确很美，美得像是一种嘲讽。

“今天……没有你，于少则那家伙说不定就挂了啊……我替他谢谢你。”看着远方的鱼肚白，杨凡幽幽地说道。倚靠着吉普车引擎盖的他也许是因为困乏，眼睛半睁半闭着，看似漫不经心，又像先忧后乐：“今天你挺勇敢的……比你在圣乔治亚想着要搭救二十多个孩子还要勇敢。”

“没有……没有，其实从那次之后，到现在，虽然我仍然没有懂你们的世界，可是真的……”孙嘉怡的小脑袋一摇起来，那顶极不合适的头盔就叮咣作响，杨凡还以为水开了呢：“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们做的太多了，生在本土的我，其实不应该再苛责你们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敢再妄言我的勇敢，因为在那天在大楼里，我突然就明白，我所谓的勇敢在子弹飞过头顶的时候……也是那么地脆弱……”

“对头……所以你明白了么……”杨凡没有回头看孙嘉怡：“特种部队也只不过是一个名词罢了，不是一个标签。军队当中只有职能不同，没有一流二流。当战争到来，不管什么样的精锐之师和神兵利器，都会像夏日阳光之下的白雪一样熔化……战争到最后，所剩下的就是在自己岗位上的等待……坚持着等待，等待着坚持……你一样，我一样，我们都一样。”

孙嘉怡沉沉地点了点头，没有急于回答杨凡。

“能看见烟火么？”此时此刻易先驹他们也撤了回来，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带来的可视条件已经大大改善，更重要的是空中支援来了之后大家就差不多该开溜了。易先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虽然战机对地攻击，作为特种部队的大家已经看了很多次了。

“这得问那个正无穷去。”杨凡歪了歪头。随即，大家纷纷朝前面看了过去。

大家看到的是荀政中尉和刀疤海的两张万年不变扑克脸，以及正无穷写在脸上的无穷尴尬。其实说实话，在新训营也好、机械化步兵连也好、奄美岛上的训练营也好，杨凡遇见的军官都是那种说话习惯带个话把子，每次你稍微犯点错就恨不得往你身上招呼的那种，荀政这种还是头一次遇见，不过杨凡打心眼里是对荀政中尉又爱又怕。爱是因为，走向战场的杨凡觉得荀政中尉一定会做出合适的决定，怕是因为荀政中尉总是跟士兵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此即便他从来不发作，杨凡也觉得他如果发作起来一定比那些翻脸比狗还快的军官来得吓人。

正无穷现在估计就是这个感受，如果吴胤其再凑上去，不影响气氛的话估计就成三堂会审了。

“我大概猜到什么情况了。”曾海荃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我们都猜得到，老兄。”杨凡瘪了瘪嘴。

“长官……这真的没有办法，宁明空军出动了图-16，对着我们的航空母舰打了巡航导弹，海军的战斗机去了好几架拦截，现在刚刚完成任务，正在回收。就算全部回收完成了，再把四架‘军舰鸟’送上天至少需要1分钟，飞过来还需要15分钟……毕竟飞行员可以马上上战机，但是弹射器需要休息啊。”正无穷的慌乱写在了脸上，跪在电台面前的他面对刀疤海和荀政中尉眼神简直比窦娥还冤。

“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刀疤海在一边抱着自己的战斗步枪说道，声音平静地不像是在抱怨：“不过中尉，我刚刚抵近侦察的时候看见……那些人在往火箭炮里装填火箭弹了，如果错失这三分钟，应该不很好。”

“谢谢你的提醒，很客观。”荀政中尉说完看了看一边的吴胤其，那家伙正在鼓捣着被临时放在指挥车车顶的信号放大器：“少尉，你前段时间不是说上空有架‘苍鹭’么？”

“是，长官。但那架应该返航了，现在估计换另一架上来巡航了。”吴胤其的回答干脆利落。

“把它喊过来。”荀政中尉没有再看身边的正无穷，留给了后者一脸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