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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陵縱欲亡身
昨日流鶯今日蟬,起來又是夕陽天。
六龍飛轡長相窘,何忍乘危自著鞭。
這四句詩是唐朝司空圖所作。他說流光迅速,人壽無多,何苦貪戀**,自促其命。看來這還是勸化平人的。平人所有者,不過一身一家,就是好色貧淫,還只心有餘而力不足。
若是貴為帝王,富有四海,何令不從,何求不遂。假如商惑妲己,周愛褒姒,漢嬖飛燕,唐溺楊妃,他所寵者止於一人,尚且小則政亂民荒,大則喪身亡國,何況漁色不休,貪淫無度,不惜廉恥,不論綱常。若是安然無恙,皇天福善禍淫之理,也不可信了。
如今說這金海陵,乃是大金國一朝聰明天子。只為貪淫無道,蔑禮敗倫,坐了十二年寶位,改了三個年號,初次天德三年,二次貞元也是三年,末次正隆六年。到正隆六年,大舉侵宋,被弒於瓜洲。大定帝即位,追廢為海陵王。後人將史書所載廢帝海陵之事,敷演出一段話文,以為將來之戒。正是:話說金廢帝海陵王初名迪古,後改名亮,字元功,遼王宗斡第二子也。為人善飾詐,慓急多猜忌,殘忍任數。年十八,以宗室子為奉國將軍,赴梁王宗弼軍前任使。梁王以為行軍萬戶,遷驃騎上將軍。未幾,加龍虎衛上將軍,累遷尚書右丞,留守汴京,領行台尚書省事。後召入為丞相。初,熙宗以太祖嫡孫嗣位。海陵念其父遼王,本是長子,己亦是太祖嫡孫,合當有天下之分,遂懷覬覦,專務立威以壓伏人心,後竟弒熙宗而篡其位。心忌太宗諸子,恐為後患,欲除去之。
與秘書監蕭裕密謀。裕傾險巧詐,因構致太傅宗本、秉德等反狀。海陵殺宗本,遣使殺秉德、宗懿及太宗子孫七十餘人,秦王宗翰子孫三十餘人。宗本已死,裕乃取宗本門客蕭玉,教以具款反狀,令作主名上變,遍詔天下。天下冤之。蕭裕以誅宗本功為尚書右丞,累遷至平章政事,專恣威福,遂以謀逆賜死。此是後話。
且說海陵初為丞相,假意儉約,妾媵不過三數人。及踐大位,侈心頓萌,淫志蠱惑。自徒單皇后而下有大氏、蕭氏、耶律氏,俱以美色被寵。凡平日曾與淫者,悉召入內宮,列之妃位。又廣求美色,不論同姓、異姓,名分尊卑,及有夫無夫,但心中所好,百計求淫。多有封為妃嬪者。諸妃名號,共有十二位,昭儀至充媛九位、婕妤、美人、才人三位,殿直最下,其他不可舉數。大營宮殿,以處妃嬪。土木之費,至二千萬。牽一車之力,至五百人。宮殿之飾,遍傅黃金,而後絢以五彩,金屑飛空如落雪,一殿之費,以億萬計。成而復毀,務極華麗。這俱不必題起。
且說昭妃阿里虎,姓蒲察氏,駙馬都尉沒里野女也。生而妖嬈嬌媚,嗜酒跌宕。阿里虎嫁於宗室子阿虎迭,生女重節七歲。阿虎迭伏誅,阿里虎不待閉喪,攜重節再蘸宗室南家。南家故善淫,阿里虎又以父所驗方,修合春藥,與南家晝夜宣淫。重節熟睹其醜態,阿里虎恬不諱也。久之,南家髓竭而死。南家父突葛速為南京元帥都監,知阿里虎**醜惡,莫能禁止。因南家死,遂攜阿里虎往南京,幽閉一室中,不令與人接見。阿里虎向聞海陵善嬲戲,好美色,恨天各一方,不得與之接歡,至是沉鬱煩懣,無以自解。且知海陵亦在南京,乃自圖其貌,題詩於上。詩曰:
阿里虎,阿里虎,夷光、毛嬙非其伍。一旦夫死來南京,突葛爬灰真吃苦。有人救我出牢籠,脫卻從前從後苦。
題畢,封緘固密,拔頭上金簪一枝,銀十兩,賄囑監守閽人,送於海陵。海陵稔聞阿里虎之美,未之深信。一見此圖,不覺手舞足蹈,羨慕不止。於是托人達突葛速,欲取之。突葛速不從。海陵故意揚言,突葛速有新台之行,欲突葛速避嫌而出之。突葛速知海陵之意,只不放出。及篡位三日,詔遣阿里虎歸父母家,以禮納之宮中。阿里虎益嗜酒喜淫,海陵恨相見之晚。數月後,特封賢妃,再封昭妃。
一日,阿虎迭女重節來朝。重節為海陵再從兄之女,阿里虎其生母也。留宿宮中。海陵猝至,見重節年將及笄,姿色顧眄迥異諸女,不覺情動,思有以中之。而虞阿里虎之沮己,乃高張燈燭,令室中輝煌如晝。自傅淫藥,與阿里虎及諸侍嬪裸逐而淫,以動重節。重節聞其嬉笑聲,潛起以聽,鑽穴隙窺之,神痴心醉,幾欲破戶趨前,羞縮自止。海陵嬲謔至四鼓方止。諸嬪咸滅燭就寢,寂然無聲。獨重節咬指撫心,倏起倏臥,席不得暖,只得和衣擁被,長嘆歪眠。忽聞阿里虎床復有聲,欲再起窺之,頭岑岑不止,倚枕聽之,又聞有擊戶聲。重節不應。擊聲甚急。重節問為誰。海陵捏作侍嬪取燈聲,以促其開。重節強起,拔去門栓。海陵突入,摟抱接唇。重節欲脫身逃去,海陵力挽就榻中,盤桓一夜,謔浪千般。
置阿里虎於不理者將及旬矣。阿里虎**高燒,情煙陡發,終日焦思,竟忘重節之未出宮也。命諸侍嬪偵察海陵之所之。一侍嬪曰:「帝得新人,撇卻舊人矣。」阿里虎驚問道:「新人為誰?幾時取入宮中?」侍嬪答道:「帝幸阿虎重節於昭華宮,娘娘因何不知?」阿里虎面皮紫,怒發如火,捶胸跌腳,詬罵重節。侍嬪道:「娘娘與之爭鋒,恐惹笑恥。且帝性躁急,禍且不測。」阿里虎道:「彼父已死,我身再醮,恩義久絕,我怕誰笑話!我誓不與此淫種俱生,帝亦奈我何哉!」
侍嬪道:「重節少艾,帝得之勝百斛明珠。娘娘齒長矣!自當甘拜下風,何必發怒!」阿里虎聞誚,愈怒道:「帝初得我,誓不相捨。詎意來此淫種,奪我口食!」乃促步至昭華宮。見重節方理妝,一嬪捧鳳釵於側。遂向前批其頰,罵道:「老漢不仁,不顧情分,貪圖淫樂,固為可恨!汝小小年紀,又是我親生兒女,也不顧廉恥,便與老漢苟合,豈是有人心的!」重節亦怒罵道:「老賤不知禮義﹔不識羞恥,明燭張燈,與諸嬪裸裎奪漢,求快於心。我因來朝,踏此淫網,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正怨你這老賤,只圖利己,不怕害人,造下無邊惡孽,如何反來打我!」兩下言語不讓一句,扭做一團,結做一塊。眾多侍嬪,從中勸釋。阿里虎忿忿歸宮。重節大哭一場,悶悶而坐。
頃之,海陵來,見重節面帶憂容,兩頰淚痕猶濕,便促膝近前,偎其臉問道:「汝有恁事,如此煩惱?」重節沉吟不答。侍嬪道:「昭妃娘娘批貴人面頰,辱罵陛下,是以貴人失歡。」海陵聞之,大怒道:「汝勿煩惱!我當別有處分。」是日,阿里虎回宮,益嗜酒無賴,詆訾海陵不已。海陵遣人責讓之。
阿里虎恬無忌憚,暗以衣服遺前夫南家之子。海陵偵知之,怒道:「身已歸我,突葛速之情猶未斷也!」由是寵衰。
海陵制,幾諸妃位,皆以侍女服男子衣冠,號假廝兒。有勝哥者,身體雄壯若男子,給侍阿里虎本位,見阿里虎憂愁抱病,夜不成眠,知其欲心熾也,乃托宮豎市角先生一具以進。阿里虎使勝哥試之,情若不足,興更有餘。嗣是,與止同臥起,日夕不須臾離。廚婢三娘者不知其詳,密以告海陵道:「勝哥實是男子,扮作女耳,給侍昭妃非禮。」海陵曾幸勝哥,知其非男子,不以為嫌,惟使人誡阿里虎勿箠三娘。阿里虎怒三娘之泄其隱也,搒殺之。海陵聞昭妃閣有死者,想道:「必三娘也。若果爾,吾必殺阿里虎。」偵之,果然。是月為太子光英生月,海陵私忌不行戮。徒單後又率諸妃嬪為之哀求,乃得免。勝哥畏罪,先仰藥而亡。阿里虎聞海陵將殺己,又見勝哥先死,亦絕粒不食,日夕焚香吁天,以冀脫死。逾月,阿里虎已委頓不知所為。海陵乃使人縊殺之,並殺侍婢棰三娘者,因此不復幸昭華宮。出重節為民間妻,後屢召幸,出入昭妃位焉。
柔妃彌勒者,耶律氏之女,生有國色,族中人無不奇之。
年十歲,色益麗,人益奇。彌勒亦自謂異於眾人,每每沽嬌誇詡。其母與鄰母善,時時迭為賓主。鄰母之子哈密都盧年十二歲,丰姿頗美,閑嘗與彌勒兒戲於房中,互相嘲謔,遂及於亂。
說話的,那十二歲的孩兒,和那十歲的女兒,曉得甚麼做作,只無過是頑耍而已,怎麼就說個亂字?看官們有所不知,北方男女,生得長大倜儻,容易知事。況且這些*撻子,幹事不瞞著兒女。他們都看得慣熟了,故此小小年紀,便弄出事來。
光陰荏苒,約摸有一年多光景。一日也是合當敗露。彌勒正在房中洗浴,忘記上了門閂,恰好哈密都盧闖進房來。彌勒忙叫他回去,說:「娘要來看添湯。」那哈密都盧見彌勒雪白身子在那浴盆中,有如玉柱一般,歡喜得了不得,偏要共盆洗裕彌勒苦不肯容。正在拘執喧鬧,其母突至。哈密都盧乘間逸去。母大怒,將彌勒痛棰戒訓,關防嚴密,再不得與哈密都盧綢繆歡狎。
倏經天德二年,彌勒年已逾笄。海陵聞其美也,使禮部侍郎迪輦阿不取之於汴京。迪輦阿不者,華言蕭珙也,為彌勒女兄擇特懶之夫,芳年美貌,頗識風情。一見彌勒,心神搖動,懼憚海陵,強自沮遏,不意彌勒久別哈密都盧,**甚爇,見迪輦阿不生得標緻,心裡便有幾分愛他。只是船只各居,難以通情達意。彌勒遂心生一計,詐言鬼魅相侵,夜半輒喊叫不止。相從諸婢,無可奈何,只得請迪輦阿不同舟共濟。果爾寂然。從婢實不察其隱衷也。於是眉目相調,情興如火,彼此俱不能遏。遇晚,便同席飲食,謔浪無所不至。
所以不遽上手者,迪輦阿不謂彌勒真處子,恐點破其軀,海陵見罪故耳。一晚,維舟傍岸,大雨傾盆,兩下正欲安眠,忽聞歌聲聒耳。迪輦阿不慮有穿窬,坐而聽之,乃岸上更夫倡和山歌,歌云:
雨落沉沉不見天,八哥兒飛到畫堂前。燕子無窠梁上宿,阿姨相伴姐夫眠。
迪輦阿不聽見此歌,嘆道:「作此歌者,明是譏誚下官。豈知下官並沒這樣事情。諺云『羊肉不吃得,空惹一身臊』也!」嘆息未畢,又聞得窣窣似有人行。定睛一看,只見彌勒踽踽涼涼,緩步至床前矣。迪輦阿不驚問:「貴人何所見而來?」彌勒道:「聞歌聲而來,官人豈年高耳聾乎?」迪輦阿不道:「歌聲聒耳,下官正無以自明,貴人何不安寢?」彌勒道:「我不解歌,欲求官人解一個明白。」迪輦阿不遂將歌詞四句逐一分析講解。彌勒不覺面赤耳熱,偎著迪輦阿不道:「山歌原來如此,官人豈無意乎?」迪輦阿不跪於床前,告道:「下官心非木石,豈能無情,但懼主上聞知,取罪不校」彌勒便摟抱他起來說道:「我和官人是至親瓜葛,不比別人。到主上跟前,我自有道理支吾,不必懼怕。」當下兩個興發如狂,就在舟中成其雲雨。但見:
蜂忙蝶戀,弱態難支。水滲露濕,嬌聲細作。一個原是慣熟風情,一個也曾略嘗滋味。慣熟風情的,到此夜盡呈伎倆﹔略嘗滋味的,喜今番方稱情懷。一個道大漢果勝似孩童,一個道小姨又強如阿姊。一個顧不得女身點破,一個顧不得王命緊嚴。鴛鴦雲雨百年情,果然色膽天來大。
一路上朝歡暮樂,荏苒耽延。道出燕京,迪輦阿不父蕭仲恭為燕京留守,見彌勒面貌,知非處女,乃嘆道:「上必以疑殺珙矣。」卻不知珙之果有染也。
已而入宮,彌勒自揣事必敗露,惶悔無地。見海陵來,涕交頤下,戰栗不敢迎。海陵淫興大作,遂列燭兩行,命侍嬪脫其衣而淫之。彌勒掩飾不來,只得任其做作。海陵見非處女,大怒道:「迪輦阿不乃敢盜爾元紅,可惱可恨!」呼宮豎捆綁彌勒,審鞫其詳。彌勒泣告道:「妾十三歲時,為哈密都盧所淫,以至於是,與迪輦阿不實無干涉。」海陵叱問:「哈密都盧何在?」彌勒道:「死已久矣。」海陵道:「哈密都盧死時幾歲?」彌勒道:「方十六歲。」海陵怒道:「十六歲小孩童,豈能巨創汝耶?」彌勒泣告道:「賤妾死罪,實與迪輦阿不無干!」海陵笑道:「我知道了:是必哈密都盧取汝元紅,迪輦阿不乘機入彀也。」彌勒頓首無言。即日遣出宮,致迪輦阿不於死。彌勒出宮數月,海陵思之,復召入,封為充媛,封其母張氏華國夫人,伯母蘭陵郡君蕭氏為鞏國夫人。越日,海陵詭以彌勒之命,召迪輦阿不妻擇特懶入宮亂之,笑曰:「迪輦阿不善□混水,朕亦淫其妻以報之。」進封彌勒為柔妃,以擇特懶給侍本位,時行幸焉。
崇義節度使烏帶之妻定哥,姓唐姑氏,眼橫秋水,如月殿姮娥,眉插春山,似瑤池玉女,說不盡的風流萬種,窈窕千般。海陵在汴京時,偶於簾子下瞧見定哥美貌,不覺魄散魂飛,痴呆了半晌,自想道:「世上如何有這等一個美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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